精神靈藥還是心靈速食

撰文/ 建築雜誌 總編輯 金光裕
風水
I在台灣執業的建築師應該是沒有人不碰到風水的，在設計的過程中，業主總是會要把設計讓風水先生檢驗，而且對風水先生， 往往超過對建築師的專業尊重，而風水先生有比較上道的，在展現他的功力之時，猶不忘記與人為善，把建築的設計肯定幾下，而高明的更是能夠看得 懂設計中的好處和意圖，順水推舟得讓業主覺得又安心又覺得設計費花得值得，中焉者則只是硬套些招數，樑下放支竹子 (撐高) ，開門要對準水口的方位 (如附近的河，甚至於淡水河口) ，令台灣有許多的「斜門」建物，有路煞者則要燒三柱香， 所以常看到莫名其妙立了三根旗竿，下焉者將似是而非的江湖術語當做上方寶劍，抓住業主趨吉避兇，才至於病急亂投醫的心理，害得建築師還要大改 設計，而這些術語往往把「氣」、「穴道」、「陰陽五行」、「左青龍右白虎」等術語東拉西扯，有時又扯上姓名、方位、時辰，令人聽得左支右絀， 如墮五里霧中，其實都是似是而非，想當然爾的無稽之談與陳腔濫調，比如房子一定要後面比前面大，才能聚財，比如有稜有角，高人一等，位於路沖等的明顯位置一定不好，甚至於到了全不合理的狀況，對於合理的使用，環境狀況等全無關切，其實完全違反了風水用來協調環境的目的。

風水在過去十年間甚至成為日本以及美國加州時髦人士的流行，這當然是時髦的成份居多，有如憲二教授的文章所述，在幾年間就會成了明日黃花，但是風水在華人社會卻流傳數千年不衰，無論是改朝換代，西潮東漸，機械文明，電子時代，它都不曾減損其在民間的力量，而且無論是對三六九等，智愚不肖，除非是全無接觸，一旦遇上了幾乎是風行草偃，十分的具有說服力。

如今也有人將風水說成無比珍貴的老祖宗智慧遺產，甚至把陰陽比之於電腦的0與1，DNA的正反旋，以證明我們早就掌握了宙間的精髓，也有人把它的目的比之於當紅的綠建築先趨，我們卻認為，風水最值得我們了解處，其實不是它蘊藏著多少的宇宙真理，也不是它可以成為放諸四海皆準的綠建築原則，反而是它在華人世界無遠如屆，綿遠流長的影響力，它也不只於是個古老的認識與調整環境的學問，因為它與道教的氣、穴道、陰陽五行、占卜算命、民間信仰，糾纏得難解難分。

有朋友的老父突然夜夜「活見鬼」，不得安寧，朋友素以鐵齒著稱，但不堪老父日夜驚心膽跳，只好到處求助，終於找到了一個法師，道場在台北市郊工業區邊上的一間皮屋內，法師自稱是「陰陽兩界的調解人」，也一眼看出老人的問題，他與糾纏老人的冤親債主溝通，原來竟是老人年輕時的舊情人，在老人返大陸探親時跟上了他，這段情除了老人誰也不知道，事實上老人也是經過法師的細述才想起來，法師為老人化解了這段冤孽，朋友卻成了道場的座上客，而道場內三教九流，科技業者，醫生，財經界的，與餐廳老闆，泥水工，圍著法師卜兇問吉，拜神祈福，朋友也見識了許多靈界稀奇古怪之事，法師如有原始部族裡的巫師，而參加通靈聚會，而這許多人如此切身之事無從化解，卻在此地找到了庇護，許多參拜者說法師是有求必應，但是朋友說並沒有發生在自已身上，但是無論如何，他每次去道場，都感覺得到了放鬆與舒解，甚至有心理安定的效果，與他在美國工作時看心理醫生，具有類似的效果，據他的描述，似乎法師與道場竟然重現了Paz所說的營火晚會。

法師拜的主神是瑤池金母，他相信這個信仰是淵遠流長，可能甚至源於中還是在母系社會的上古時期，如周文王就曾西赴瑤池會見西王母，而道教一支其實包納百川，所以拜的神很雜，它像一條永不衰竭的長河，時而潛入地下，時而飛散上了天空，但是卻會突然成型，成了暴發的洪水，朋友相信從黃巾賊，白蓮教，乃至於洪秀全的太平天國，義和團，都是這股潛伏在民間的民俗信仰偶爾失控的結果。

朋友也為我求了一個保平安的符，上面龍飛鳳舞的一行字中，我只看得懂最後一個「令」字，朋友有研究，唐朝時自中亞傳到中國的基督教，曾經風行一時，長安至今還有「大秦(羅馬)景教流行中國碑」(其實當時流行的基督教是中亞一系，一度被教廷識為異端)，但是後來遭到佛教的排擠，朝廷下令禁教，稱為「會昌滅法」，基督教潛入地下，化身為道教，有日本學者教據，流傳的一些呂洞賓將水變酒，救人疾病的傳奇，其實都是耶蘇行止的轉化，而畫的符，都是當時敘利亞文書寫的禱告詞，而這種書法也一直流傳到他給我的這張符上。

也許就是這種兼容並包的特性，這些民俗信仰得以歷久及彌新，以極為俚俗平易的文字，故事，敘述，擺飾，開枝散葉，而且對三六九等的人士都有親和和召力，而風水，也是結合了地理環境規劃與技術，魔術，信仰，為自我的存在論述等許多層面的結合，它是一種類科學，類藝術，類心理學，它是自遠古傳下，未經分化的謎團，它既沒有分化成專門的學問，也保留著兼容並蓄的特性，各自表述的空間，它是不分族群不分階層的共同語言與對話，它具有原始的生命力與凝聚力，它是屬於民俗層次的文化資產與共通的意識底層，過濾掉江湖術士的瑣碎招數和誆語，了解到它是源於中國北方農業社會的生活條件的限制，它或許可以我們更了解潛意識中對環境與安定感的特質，有如精鋉文化需要由民俗文化中尋找生命力，甚或需要將這兩種文化的壁壘打碎再融合，我們或許有機會創造出具有文化特生的空間與環境觀。

本文轉載自建築雜誌2004 Jan/Feb第077號18~21頁
在此特別感謝建築雜誌與總編輯金光裕先生不吝此文刊載於tbdc網站